=浅

写些自己喜欢的东西,没有坑品可言。

【周叶】《绸缪》上篇

《绸缪》

-大周小叶,当爹又当妈的师兄周×纨绔不化的师弟叶

-架空背景,私设如山,严重ooc。

-推荐BGM:《龙吟水上》赵乾景

        三月的梅花坞天寒日暮,晚冬携着岭梅的寒香兜兜转转,竟是步转回廊,半落梅间骨中香彻。人人都道“梅需逊雪三分白,雪却输梅一段香”,说的便是这梅花坞的冬春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现在想来,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因着这场风雪结下的因果,宛如浅浅的河床遇上汛期,势不可当,令人难以招架。

        那日他正如往常一样枯燥地练习着剑法,长宫门的绝招是“踏雪玄华剑法”,以剑气御物,空灵若谷,“飘飘乎如遗世独立”,自带三分剑客侠意。叶修正在修习的第四卷三十二式乃需要隔空以剑气削去毫厘之物,有借气御风之能。

        师兄便教人摘了两筐新梅,让他在一日之内用剑气剥去花蕊。

        可做惯了“偷工减料”拥有丰富逃课心得的叶修又怎会就此罢休,他脑筋一转,一计上心头,叫来贴身小厮小凳子,小声地吩咐道,“将这些剩下的梅花泡进我藏起来的酒坛子里去,就在最大的那颗梅花树下。”

       小凳子苦皱着一张小脸,犹豫不决道,“可......可是,公子......这能成吗?要是被大公子发觉了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 “保证没问题!你就放心去做吧,姓周的最近忙东忙西地接见那个什么劳什子师叔,哪能察觉到我的功课有没有完成!”叶修莫约及冠之年,一袭丹红长袍立于白茫茫的雪景中,唯有清冷的枝枝红梅做点缀,衬托得更加眉目疏朗,清隽不凡。

        他嚼着一根枯绿的草根,冲眼前愁眉苦脸的小厮挑眉一笑,拂去袖子上沾染的灰尘,“怕什么?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,师兄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会想到的。这么多新梅,还不如泡在我那沉酿多年的美酒里,到时候梅香没齿,定会分你一坛......快去吧去吧,别让人发现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小凳子抱着满筐新梅,被自家公子说的话引得馋虫上脑,纠结了稍许,理智终于被打垮,迷迷蹬蹬地跑去找埋藏酿酒的老梅花树了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满意一笑,想到那不久后就能品尝到的梅花酿酒,心情一扬,顺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,飘荡在蓊郁的山林间久久不散。

        “阿修,什么事这么高兴?”

        忽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叶修身体一僵,原本欣喜的内心猛的狂风大作,被炸得找不着北,半晌后他才缓缓转过身来,瞅了瞅那人的眼色,扯出一个笑容低头道,“师兄。”

        周泽楷一袭素白长袍,宽襟束腰,只淡淡往那一站,端的是一副谪仙模样,更徨论那绝倒众生的天人之貌。

        他是长宫门年轻一辈的掌门,也是老掌门谢怀仁的亲传弟子。长宫门主修剑道,向来堪称江南剑宗之首,只是门徒稀少,上任谢掌门更是终身无子,只收了两名亲传徒儿。大弟子周泽楷习得一手绝世剑法,天下难有敌手,却是为人低调,从不显山露水,加上无数女子倾慕的天人之姿,常年垄断“江湖最想嫁榜”的榜首,堪称独一无二。

       而谢老的二弟子叶修却是以纨绔之名同样名扬整个武林,他比周泽楷小了五六岁,一样都是被谢怀仁捡回去的孤儿,却成天荒废剑道,只知和几个世家子弟吃喝玩乐,虽不至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,但有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师兄作对比,他的一切光辉就显得十分黯淡无光了,只有缺点被无限放大,为人所不齿。

        四年前,谢怀仁因病逝世,临终前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周泽楷,最终撒手人寰。

        世人都道这二位公子的关系很紧张,甚至传言叶修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提到师兄时还会嗤之以鼻。本以为以周泽楷冷清的性子会一把将叶修逐出长宫门,却没想到两人安然相处至今,不由得令人感慨这位周公子当真是虚怀若谷,度量惊人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有些忐忑的观察着周泽楷脸色,发觉他脸上没有暗然涌动的怒气才稍微放下心来,竟不自觉勾起唇角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 其实比起师兄弟来他们更像是一对师徒,从前谢老教导徒弟常常是放养型,高度贯彻了“师傅领进门,修行在个人”的前人智慧结晶,往往提点几句就哼着小曲儿潇洒离去,全然不顾徒弟的脑袋是个榆木疙瘩还是金芝灵宝。虽然叶修本也是个极通透的人,但从小混混沌沌,底子薄了点,有些东西听得一头雾水,届时他那不苟言笑的师兄就会从天而降,督促指导他完成每日的必修课,将高深的剑法秘诀换成浅显易懂的“三字箴言”,竟也从中体悟到了些奥妙。

        直至谢老去世后,周泽楷就彻底成为了叶修的专职监护人,他不仅掌管他的武功教导和寻常功课,甚至连生活起居也亲自安排,叶修向来自由不羁,是个拘不住的性子,为此没少和周泽楷斗智斗勇,虽多以失败告终,却也在这一次次的交锋中渐渐成长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 周泽楷显然有些莫名其妙,他看着叶修脸上时恼时焦,时惊时喜,暗自好笑,不禁莞尔,不知自己的小师弟那小心思又回回转转到了哪个国度,只清清嗓子,如平时一样沉静地问道:“今日的功课可完成了?”

        “做完了。”叶修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闻言猛地被惊醒,换上一脸耿直,严肃道,“亏得师兄想了这样一个练功的妙法,那品种尚佳的岭梅可真是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 正此时,小凳子兴奋地声音从梅林里奔来,“......公子!那上品的岭梅可真是香啊,浸入酒坛的一瞬间就把我馋得没了魂儿似的,亏得您想的这妙......”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,竟戛然而止,小凳子惊悚地看着缓缓转过头来冲自己淡淡一笑的大公子,腿直打颤。

        周泽楷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凳子手里空空如也的竹筐,然后悠悠地把视线转向叶修,勾唇一笑:“哦?”

        “咳咳,小凳子,我叫你再摘一筐梅花送去给林爷泡酒,怎的这么久才回来?快快着实招来。”叶修下一秒收起了笑容,一脸浩然正气地“指责”小凳子。

        小凳子更惊恐了,他紧张地只听进去了“泡酒”和“着实招来”这几个字,以为他偷尝鲜的事情被发现了,一脸老实巴交地请罪,“对......对不起,公子!你埋在树底下的那几坛酒太香了,我忍不住诱惑就尝了口......请,请公子责罚!”。

        周泽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:“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 好在周泽楷没有当年拆穿他,只淡淡地来了句,“喜欢就好,那明天再加练一筐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 这下他连掐死小凳子的心都有了,却也只能咬着牙道谢。

       周泽楷摆了摆手,话锋却一转,“你今天去哪儿了?”

        叶修一愣,笑道,“我还能去哪儿?整天窝在这梅花坞里,都快闷出心病了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 “......是吗?”

        叶修坦然地点了点头,心下却一紧。

        “可侍卫说瞧见你去了......燕华楼。”周泽楷定了定神,眼眸不觉沉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 燕华楼与“烟花楼”谐音,听名字便能够猜出是个怎样的红香软玉的温柔乡。

        看着叶修逐渐僵硬下来的表情,周泽楷深吸了一口气,继续开口,“穿着对襟红袍,”说完看了看叶修身上亮色的衣服。

        “......带着青碧玉佩,”眼光又移到腰间的饰品上。

        “......还跟着一个不及肩高的小厮。”最后看向不远处楞头楞脑的小凳子,不过几个转眼,眸子里的如沐春风便封冻成了冰天雪地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的脸一白,沉默了半晌,终于一咬牙承认了,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 周泽楷眼里的冰天雪地瞬间变成了狂风暴雪,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得在颤抖,深深望着叶修,半晌才慢慢开口,“......去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 从前的叶修虽然浑,却从未去过什么青楼红楼的地方。周泽楷麻痹自己般的想到,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,否则师弟不会干出这等荒唐之事,况且叶修从不畏惧认错,什么事都会告知他三分。

        可今天的叶修却像是个撬不开的闷葫芦,低头半晌什么都没说出来,抬头一咬牙望向周泽楷,坚定地摇了摇头,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 周泽楷的心暮地凉了半截,他藏在长袖下的手指攥得发白,好半晌才将理智搬了回来,可心底却从未有过的无助般想道:黄谷主的私生子黄少天、蓝溪阁阁主恩断义绝的师兄喻文州、中草堂药房管事王杰希,还有江湖神偷方锐......这些都是叶修的狐朋狗友,他出去无非是与这几个人见面。

        ......可为什么叶修宁愿相信这些人,却不愿与他解释半句呢?

        最终周泽楷还是什么都没说,猛地一挥袖转身走出庭院,到了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,掩着眸子道,“待会儿黄师叔来访,你我去前厅客宴他,别误了时辰。”

        叶修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目送他走远,无悲无喜,教人看不出半分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 这时小凳子才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,赶忙给叶修披上了一件披风,试探般地问道,“公子,不用告诉大公子吗?”

        “不必了。”叶修果断开口打断了他,垂下眼眸。此时,他与生俱来的慵懒感淡了几分,坚定如炬地目光平添了几分魄力,让人看不出这竟是一个江湖人人知晓的纨绔。

         叶修动了动已经僵硬住的双腿,一边踏雪离去一边问道,“少天今日未来,可有传信与我?”

        “有的有的,”小凳子连忙掏出一个信封交给叶修,后者紧缩着眉看完了信,谨慎地放进袖里,吩咐道,“给少天传信,可以准备行动了。让文州和杰希再确保一下,不能有差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 说完便走出梅林,一步一个浅浅的脚印,只留满园独自飘零流落的梅瓣与白雪相映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 黄亦森是周叶二人的师叔,谢怀仁的同门师弟,两人曾一同拜在长宫门开门鼻祖吴渊老前辈的门下,修习剑法。谢黄二人都是傲世英才,可谢怀仁为人和善洒脱,江湖中口碑向来不错,黄亦森却带着些傲气和小性子,有人道是风骨又有人说是狭隘,风评不一。

        吴渊临走之前曾犹豫不决该将掌门之位传给谁,届时,黄亦森主动离开了长宫门,不知所踪,谢怀仁无奈之下继承了掌门之位。
  
        十年后,中原武林中新崛起的黄家世族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,家主赫然便是那现实许久的黄亦森。谢怀仁大喜,当即带着刚收为弟子的小周泽楷前去拜访,并与黄家结为友帮,两家来往密切,黄亦森甚至欲将自己的独女黄苓与周泽楷订为娃娃亲,却被谢怀仁委婉地一拖再拖。

        谢怀仁去世后,黄亦森少不了帮忙打理长门宫上上下下的事务,对周叶二人也颇为照顾,因而每次前来,周泽楷都亲自招待,以礼待之,这次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    可叶修对这类推杯换盏的应酬毫无兴趣,美食都觉得索然无味,加上周泽楷少言寡语的性子,黄苓也低头不语,整顿饭下来倒是黄亦森这位客人说话最多,无外乎就是江湖上乱七八糟的八卦,打趣周泽楷几句何时成为自家的女婿,听的人头昏脑涨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据说风雨谷黄谷主的嫡长子与其父异心,与邪教勾结,欲取其父而代之......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,也敢这样叫嚣?真是可笑,周世侄你说呢?”

        “蓝溪阁阁主虽年轻却是仁义之至,据说今年珠江洪水泛滥成灾,他竟开私仓放粮七日,岭南无人不称道一声真侠士呀!”
  
        “近来邪教蠢蠢欲动,许是已经迫不及待攻入中原武林了,江湖人人自危,许多小组织都投靠了大掌门,以防灭门惨案......倒是中草堂那个小小的江湖药房无动于衷,蓝溪阁阁主邀请他们管事结盟,却被拒绝了,也不知那王管事是如何思量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 ......

        叶修被迫灌进了许多不分虚实的传言,他抬眼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黄亦森,随机垂下眼眸,继续漫不经意地盛汤。

        他向来是不待见这个所谓的师叔的,黄亦森长相精明,虽不能以貌取人,却每每叫他心中生起异样的排斥感。好在黄亦森似乎也不怎么看得起他,几乎从不与他主动搭话,当成空气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 可周泽楷却不同了,黄亦森对他赞不绝口,不然也不会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。叶修不知道周泽楷对这个师叔是什么看法,说是不喜欢可每次他都礼待黄家人三分,但说是亲近,却是连他都能看出周泽楷对黄亦森的疏离。

        想不出头绪,叶修也就索性不去纠结,继续和碗中的松鼠桂鱼作斗争。

        饭后周泽楷送黄亦森出门办事,叶修便带着黄苓去客房,一路上两人都有心事,未曾搭话,梅花坞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宁静。
   
        叶修折了枝树枝叉梅花瓣,无聊地拖着步子,鞋底沙沙作响。黄苓抬眼看了下他,又飞快地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挑了挑眉,也不主动搭话,满不在乎地哼起了小调。在他印象里,黄苓和师兄一样是个很沉默的人,却比周泽楷少了些灵气,显得呆楞无趣,这几年来也没什么交情,自然无从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 就在这时,旁边的人突然问道,“叶公子这几年来都是这样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 “嗯?”叶修愣了愣,没有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 “整天无所事事,只靠着周公子的成就苟且享乐。”黄苓的语气平平,但说出来的话却辛辣至极。

        “哦?好像确实如此。”叶修笑了笑,没有生气,对这种话已经见怪不怪了。他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会儿,“谢谢黄姑娘的提醒,难得有人这样关心我的生活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 黄苓冷冷地打断了他,语气有些尖锐,“谁关心你了!我是在替周公子着想,他这样一介英才不能因为有了你这样的师弟给洒上污点,我劝奉你还是好自为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哈哈,还没被抬进师兄家门就这么着急替他着想了?”叶修有些好笑,但脸上仍然没有一丝怒意,他向来将事情看得极开,这些话不过是像往海里倒进了一瓶沙,瞬间沉淀无形,于是随口调侃了一句,没想到却戳到了黄苓的怒点。

        “你!你别不知好歹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 “谁不知好歹?”正在黄苓激动地指骂叶修时,一个清冷地声音插了进来,让她顿时如大梦初醒般停下了口中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回头看到沉着脸的白衣公子,俨然是本不应在这儿的周泽楷,有些意外,“师兄?你怎么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师叔送走了。”周泽楷走向叶修,缓了缓脸色,替他拂去肩上的花瓣,才转眼看向黄苓,冷淡地拧眉道,“舍弟如何,无需姑娘多言。告辞了。”说罢拉过叶修就准备走,又忽然想到什么般顿了顿脚。

        他没有转过头,平淡的语气却仿若惊雷般,一字一句都砸在了黄苓心窝上,“在下实非良配,过门更无从说起,望见谅。”

        黄苓呆呆地定在原地,一时反应不过来,周泽楷却已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头疼地看着两人,想罢还是冲黄苓道,“抱歉,黄姑娘。师兄可能心情不佳,有些失礼,请别怪罪。另外,也请以后别在没有完全了解一个人之前对他妄加评论。客房就在前面,你自行前往罢。”
 
        说完吩咐了几句退避在一旁的丫鬟,跟上了周泽楷的步伐。

        周泽楷带着叶修漫无目的地走着,一路上不吭声,只是按在剑鞘上的手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有些发怵,低着头不敢言语,不知师兄是否还在为早先的事计较。

        “生气吗?”忽然周泽楷低低地问了句。

        “啊...啊?哦......也不是很生气,反正已经习惯了。”叶修耸了耸肩,心中苦笑,毕竟在世人眼中他就是这样的人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黄苓倒也没说错。

        “......我相信,你不是。”周泽楷摇了摇头,看向叶修的眼神明灭不定,让人不觉晃神。虽然叶修在人前表现得纨绔不化,仿若天大的事也不放在眼里,可他知道,叶修有着自己的坚持,只是未曾告诉过他半分罢。虽然心中苦涩,始终无法让自己不在意,但他总是下意识地相信他,这种习惯甚至比剑法还要深入骨髓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没有想到周泽楷会这样说,心中微乱,勉强应了一声,却是带着些鼻音。

        “还有,我与黄姑娘......并无婚约。”周泽楷眸光闪了闪,无厘头地解释道,心中却乱了分寸。他偷偷地瞥了眼叶修,想看看他的反应,不觉握紧了袖中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显然也没料到周泽楷会来这么一句,他觉得旁边的人面色有些古怪,却是摸不着头脑,不知为何要对他这般解释。黄苓爱慕周泽楷的事他从小就知道,只是没兴趣管这种少女怀春的风流事罢,还不如与兄弟豪饮几盏快意。今天却是没想到黄苓木楞的外表下帮着这样一颗尖利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 只是师兄这般解释了他也不好沉默下去,只好开解道,“师兄你也不必在意,黄姑娘或许本性并不是如此,若是不喜欢也别背包袱。凭借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师嫂找不到呀,你说是不是。”说完少年老成地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,挤眉弄眼一番。

        听着他越说越离谱,周泽楷心中一空,意料之中地苦涩侵袭上来,心底却生出了些许无助烦躁。

        已经漫步至了梅林深处,老梅树盘虬卧龙,梅香也顺着枝干打着旋儿扑鼻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 看到最高的那颗梅树下松软的土层,想必底下埋的就是小凳子口中的陈年老酒了。想起先前叶修的遮遮掩掩,周泽楷心底的火苗瞬间窜大,越想越是意难平。他觉得自己与叶修之间始终隔着天堑,就像塞北高原上的峁地,看着不过区区几步之差,却是弯弯道道不知趋向何方。

        可是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,他们都有理由不对对方坦诚相待,就算他的心思再如何隐秘火热,却也不能去怪罪对方无法回应或是根本无知无觉。

        天已渐渐沉沦,融化的雪地湿润亮白,为即将到来的夜色预备了一盏灯。周泽楷仿若下定了决心般地叹了口气,才悠悠道,“我已有心仪之人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诶?”叶修正在心里担忧酒坛冒出的红丝带会不会被发现,忽然周泽楷的一句话传了进来,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。本以为会很高兴师兄终于有了着落,却不曾想心中竟生出了些其他的意味,教人难以察觉。

        “......是哪位姑娘?”他试探性地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 刹那间周泽楷的脸色黯淡了下去。他紧咬着嘴唇,身体轻颤。良久之后,终于抬眼深深地看着叶修,每一眼都用心至极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从来没看见过师兄这样的眼神,他压住心底的慌乱,勉强对上周泽楷的目光,却在一瞬间愣住了——那里面藏着的是绵绵无期的情意。

        恍若春水淌进这个冰封雪冻的小园,又仿若潭潭秋水般深沉平静,却彻底扰乱了叶修的心,山雨欲来,狂风乍起。

       “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。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。”①耳边忽然想起周泽楷的声音,清冷地声音仿佛也染上了一丝热度,直击心底,叶修此时已经彻底无所适从了,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慌乱和惊异,可雪地冻住了他的一举一动,连带着思维也变得迟缓而朦胧。

        “你果然还不知道。”终于,周泽楷认命般地喟叹了句,收回目光。一阵冷风过境,他想抬手帮叶修将披风拉好,却生生收回了手,只是道了一句,“夜里天凉,保重身体”便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 叶修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,他麻木地伸手拢了拢披风,望着缀在寥寥夜色中的梅瓣发愣。

        最初的波澜已经逐渐安定下来,可他却觉得更加茫然了。强迫自己吸了几口冷空气,叶修提起神来想要冷静地理一下心绪,可是几缕情愫却始终若有若无地缭绕着,教人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    对于周泽楷,他的感情转变很复杂。

        从很小的时候,他就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,那时他跟着谢怀仁打基盘,成天扎马步跳竹桩,一点也不可放松,便逐渐显出了小孩子爱玩的天性。方此时,谢怀仁就会揪着他的耳朵灌输他这个师兄是如何的严于律己,一丝不苟。小叶修不甚在意,对于这个师兄却是又敬畏又好奇,不怎么亲近。

        后来随着学习的深入,周泽楷开始帮助他领悟师傅教授的口诀,两人才真正熟识起来。可这时叶修对周泽楷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,特别是师傅过世后,他这个沉默寡言的师兄就真正掌握了对他的监护权。他正是疯狂成长,渴望独立与自由的年纪,每次一遇见周泽楷就头疼,少不了一番偷奸耍滑,斗智斗勇,可周泽楷也不是好糊弄的人,应对起来竟易如反掌。

        因此少年时期的叶修将自己的师兄视作头号敌人,一提起就咬牙切齿,世人便逐渐有了长门宫两位公子不和的传言。可每当他在外面招惹了是非,却都是这位师兄出面替他解决的,不知不觉化解不知多少怨仇。他没少惹周泽楷生气,可对方却从不记仇,宽厚得令他都渐渐没了脾气。

        现在他已到了及冠之年,早已过了老是与人唱反调的年龄,对师兄没了那份幼稚的记恨,却更加冗杂混乱,让人分辨不出分毫情感。

        他觉得周泽楷于他就像是渡口的船夫,带他逃离了懵懂无知,却守在岸口迟迟不离去,让他也无法放下心来。他感激、敬佩、甚至依赖着他,却挣扎着想让自己逃脱这样的保护,而不是拘在这一方水域边。

       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逃离的一瞬间,那位船夫却告诉他,他心仪之人就是自己,一瞬间,所以感情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,甚至无法感受心底真实的想法,是悲,还是喜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”一句是小时候他在戏文中听见的,那时小叶修酸着牙问周泽楷这便是世人眼中的风花雪月吗,一面暗自记在心里,心想若是之后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对她朗朗道出这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 可是造物弄人,他还没来得及遇上那位姑娘,就有个人对他说了出来,偏偏还是自己的师兄,那个让他心神不定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 也不知想了多久,夜色已经彻底取代了白昼,叶修才感受到了森森凉意,不觉打了个喷嚏。

        这时小凳子飞快地跑了进来,气喘吁吁地将厚一些的衣物为他添上,一边叨叨,“终于找到你了呀公子,这么几个时辰你来这梅林深处受冻干嘛,小心受了风寒大公子又要怪罪下来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 听到他提到了周泽楷,叶修不自然地顿了顿,还是勉强抬起一个笑容,“不知道你公子我遗世而独立,两袖清风吗?与那些世人自是不同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是是是,公子说的都是。”小凳子无奈地憋笑,没有察觉到叶修的不对劲,提着灯带他离开了树林。

        忽然小凳子附在叶修耳边小声说了句,“黄少派人来信,那位要开始行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叶修的心思这才猛地从一片绮丽中爬了上来,他蹩紧眉头,想起今天黄亦森说的话,心中隐隐有些预感。

        要变天了吗?望向宁静的夜空,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寥廓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tbc.

[注]:①此处诗句断章取义,“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”摘自《诗经·唐风·绸缪》;““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”摘自《诗经·小雅·天保》。

【上篇表白下篇走情节,本来只想写个小短篇的,3000字那种,结果orz......
关于这篇文里的叶修,设定得大概是第二赛季那时候的小叶吧,还没有修炼成老狐狸,但是在努力的成长和转变,不屈服又想拥有成熟的胸襟,可能有些稚嫩哈~我觉得把握得不是很好,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哟~
最后关于那个妹子,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大错,从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世人的看法,不过性格比较极端尖锐,不该武断地说出来罢了,大家不要太在意......毕竟人家还间接意义上的助攻了一把。
晚上还要考试,顶锅盖复习去了~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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